一篇两年前的《被拐女成为山村女教师》的报道,让住在河北省曲阳县太行深处的“临时代课教师”郜艳敏再次被外界关注。
据报道,1994年,18岁的郜艳敏被骗卖给人贩子,后被转卖、强暴,终以2700元的价格卖给现在的公公,来到太行山深处的河北曲阳县下岸村。经几次自杀、逃跑,郜艳敏1995年曾回到家乡河南,后来自愿留在下岸村,2000年起担任村小学唯一的代课教师,获得“2006年感动河北十大年度人物”。三年后,郜艳敏的故事被拍成电影《嫁给大山的女人》。
上述报道经过网络转发,有网友表示郜艳敏是“尴尬的榜样”,更多的网友在热烈争论拐卖事件牵涉的情理与法理。
在郜艳敏18岁之后的人生中,人贩子用她赚钱,丈夫靠她传宗接代,剧组拿走了她的故事。如今她面临的,是更多她根本无力承担的重压。
29日,公安部打拐办主任陈士渠微博转发了报道,称已部署调查,人贩子必须严惩,买主也必须追究刑事责任,对受害人应当救助,不能纵容拐卖、同情买主。而距郜艳敏被拐21年,她已与当初的收买人一家成为亲人,育有一对儿女,女儿明年即将参加高考。
郜艳敏说她不希望公公被抓,而学校的孩子们更是她的希望,她害怕不能再当老师了。
郜艳敏通过曲阳县县委宣传部发表一份手书声明,称只想平静的生活。她担心:“我是不是又给教育局惹麻烦了。只要让我当老师,什么我都能忍受。”
1994年,18岁的郜艳敏到下岸村时,不相信任何人。她不去串门,也不跟任何人说话。跳河、喝农药,几次自杀都被救回来了。后来村里开办小学,她是村里唯一的初中生,校长就请她来教。
2000年,郜艳敏第一次站上讲台。她曾多次对记者们回忆,孩子们当时欢呼,我们终于有老师了。
“他们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,我也找到自己的希望了。”
除了语文、算术、自然等正常课程外,郜艳敏还给孩子们开设了艺术课,教他们唱歌、画画,跟孩子们一起在操场上疯跑、做游戏。
现在下岸村教学点得到外界资助,装修了6间新教室,成了整个下岸村最像样的场所。
郜艳敏丈夫的身体不好,腰部经常用药。2006年以前,郜艳敏想要逃跑时被丈夫打过。自从她当了老师,2006年成了名人以后,一家人都对她非常尊重,丈夫也叫她“老师”。
被拐21年,母亲去世后,郜艳敏已把公公婆婆当成了父母,把下岸村当成了她的家,如今已离不开了。
郜艳敏说女儿18岁了,已上高三,正在准备高考。弟弟15岁,正在读初中。
2006年起,很多热心人对她和学校的孩子们施以援手。为了避免被拐媳妇带来的负面影响,郜艳敏的女儿和儿子分别被两位热心人带到邯郸、石家庄上学,两个孩子成绩都很好。
对未来,郜艳敏只希望能平静地生活,能多和孩子们在一起。由于学历不够,再加上那段黑暗的历史,她只能在村小学存在时作为临时代课教师上课,每月工资600元。随着近年来学校不断调整合并,教学点的班级越来越少,她所在的教学点只剩下学前班和一名一年级的孩子。
成为正式老师,是她不敢说的愿望。如今儿女长大了,她希望他们能考上大学,以后成为真正的老师。
随着郜艳敏和她的学生们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,也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帮助,村子里对她的看法却渐渐发生了一些变化。
“我对你们孩子怎么样……说我是贪污犯,我没有贪污一分钱!臭不要脸你们!”2015年8月1日下午,郜艳敏冲出家门,对围聚在村子广场上唠嗑、打牌的村民破口大骂。事情起因是,她听说村里有人说她闲话,指责她教学水平低下,挪用捐款,刻意败坏村子形象来博取同情。
“这是她第一次跑到外头骂人,也是她第一次这样撕破脸皮。”事后有村民透露,“她可能是真的快被逼疯了。”
事件报道后,许多人开始给郜艳敏及下岸村小学捐款、捐物。郜艳敏家里十分简陋,没有像样的家具,丈夫体弱多病。公公的脑血栓说犯就犯,婆婆每到冬天就气管炎发作,下不来炕。她娘家的景况也好不到哪儿去,母亲已经去世,父亲患了胃病、脑血栓和老年痴呆症,一个弟弟在外地打工。尽管郜艳敏需要钱,但她将1.2万元捐款发到了下岸村40多名穷孩子手中,捐给她本人的9000多元钱她也分文没动。
一位美籍华人给郜艳敏寄来了250美元,信上告诉郜艳敏:“这笔钱是给你的,你可根据自己的需要支配。”镇里要求把这笔钱放进镇里的救助基金会。村干部和郜艳敏希望这笔钱用来给村里修路,但一直也没有取出来。
网络舆论形成了两派鲜明意见。一派认为应该尊重郜艳敏的个人选择。
作家绿妖指出:舆论要强行拯救她,但是郜艳敏不需要,她早已救出了自己。她还建议,可以帮郜艳敏走出大山跟同行交流、参加培训学习。到时如果她想过另一种生活,那是她的选择。“我喜欢的心理咨询师说过一句:不要拿走对方的保护机制,如果你不能给她一个更好的替代。”
另一派则认为极端情形下的“个人选择”根本不是真正的选择,无论如何都应解救郜艳敏。
代表人物为香港作家廖伟棠,他认为:1、她的“平静生活”是基于对全村的屈服,如果她稍有越轨就会失去,不是我们令她失去的。2、她如果通过回到恶村教育下一代实现了自我价值,藏在这实现背后的是她必须继续忍受“丈夫”的暴力,承担该“家”的全部压力,其“婆婆”的话(请求她不要走)才是真正的道德绑架。
廖伟棠呼吁:不强制解救郜艳敏,严惩买卖人口,将来还会有一千个一万个郜艳敏,每一个未能保护自己不被拐卖的女性都有可能沦落她的命运,包括你的女儿、妻子,你们的一生就毁了。这是非常严峻的问题,不要以为不可能。他强调,要严惩的不是她,是那个所谓丈夫实为强奸禁锢犯的男人。“你以为她真的甘心跟t过一辈子吗?你以为她女儿将来的命运会好吗?解救她,让女儿跟她离开,公益组织给予帮助,她们完全可以摆脱这个可怕的村庄。”
吕频表示,相信女权组织很希望能为郜艳敏做些事。“但一个成年人怎么生活,不是他人可以代办的。总的来说,除了惩罚人贩,我认为目前此个案已经主要不是法律问题。”而在“拯救她的人生”和”绝望“之间,她认为可以找点多少能干的——访谈披露县委宣传部强制郜艳敏写声明,或许可以给该宣传部打电话提醒下不能这么干。(本文整理自澎湃新闻、新京报)